家里电话装得早,邻里有事都打到这里。
晚上是高峰期,一来外出打工的人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二来家里面也是晚上大家都会待在家里。
天已经黑了,泛黄的白炽灯无力地亮着,十四寸的小电视播报着新闻联播,一家人围着小桌子吃饭,狗子在桌子前蹲着。“嘟……嘟……嘟……”我心里一惊,瞟了一眼爷爷,希望是自己家人打来的。
“喂?大亮啊?吃着呢,你吃了吗?好,我叫流火去叫。嗯,马上就让她在这等着。”
爷爷挂了电话,拿起馒头,“流火,你去叫大亮娘。”
我挪了挪屁股,“我该叫她啥啊?”我心里很怕走夜路,但我知道心里怕可以,不能说出来。
“叫老太,你就说你大亮爷打电话来,让她过来接电话。”
我把馒头掰开,夹了一大筷子菜,咬了一口,站起来拍了怕狗头,“走,狗幺”。走到门口,还回头说上一句“给我留点菜”,是说给我哥哥听的,他每次都把菜吃完。
其实只隔了两排房子,但是要绕到后面小路上,走前面大路要远得多。狗幺在我身后紧紧跟着,它倒是很轻松。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云,星星很多,我不敢抬头看。这条路白天不知道我疯跑过多少次。右手边小河对面有一座破房子,我听人说过那家的老太太死了好几天才知道,都臭了。她死了也很气,因为她子女对她不好,那房子她住了一辈子,现在还经常回来看。洋洋前天还说他夜里起来撒尿,看到房子里有光在晃。我唤了一声狗幺,把手放到它脖子上,控制自己的头不去看,又禁不住诱惑,就偷偷瞟了一眼,“真的有灯!”我心里一虚,定睛看了看,一个黄点在动!我撒腿就跑,狗子也跟在后面,直到气喘吁吁地跑到大亮家门口。我使劲敲门,“老太!老太!”
“谁呀?”我从门缝里看到有人走出来。
“是我,大亮爷打电话了,叫你过去接。”
门里开锁的声音,“是流火啊?吃饭了吗?我这就过去。我们一起走吧。”
大亮娘又进门去,把大门的灯也打开,狗子摇摇尾巴看着我。我想起手里的馒头,打开一看已经被我捏瘪了。我一伸手,狗子知道我要喂它,汪了两声,我把馒头扔出去,狗子一跳就咬到了。
大亮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出来了,“我们走吧。”那孩子还问,“爸爸打电话了?爸爸打电话了?”大亮娘一边锁门,一边说,“爸爸打电话了,爸爸想晴儿了,爸爸想晴儿了。”
回去的路上身边有人我就鼓起胆来朝河对面仔细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婶子来啊,吃饭了吗?”
“吃了,恁还吃着呢?”
“你坐着等一会,大亮说他一会就打回来。”
“来来来,这不是晴儿吗?让大妈抱一抱?”奶奶抱起了晴儿,顺手给了她一块糖。
我看了看桌子,瞪了一眼哥哥,“又没给我留菜。”我伸手摸了一块干馍,坐到一边。
爷爷大声说,“叫你去叫个人你就不愿意了?”哥哥在一边偷笑。
大亮娘笑了,“流火下次去老太家吃,老太家就晴儿两个人,冷清,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认真。”爷爷忙着说。
“嘟……嘟……嘟……”
爷爷拿起电话,“来了来了,来,婶子。”
大亮娘接着话筒,晴儿也凑了上去。
“吃了,你吃了吗?家里不太热,白天热了就不出门了。你也别忙太狠,累到自己。嗯,都好,不缺。小麦又涨了两分就给买了,都说涨了涨不到哪里了,我再跟你说吧,家里都好。晴儿,晴儿也在这。晴儿过来。”晴儿怯生生地贴上去,大亮娘把话筒贴到晴儿耳边。
晴儿不说话。
“你爸爸和你说话呢?叫爸爸啊!”晴儿还是不说,两眼睛骨碌骨碌只转。
大亮娘拿过话筒,“这孩子不知道说话。也不是第一次打电话了,每次都害怕。”
晴儿拉了拉她奶奶的衣服,“我要听,我要听。”
“晴儿要听,你再跟她说两句。”
晴儿自己拿手握着话筒,也是不说话,嘴上倒时笑盈盈的。过了一会,晴儿交了一声,“妈妈!妈妈!我听话呢,奶奶知道,是不是奶奶?”
我们都笑了,大亮娘就说,“就知道跟她妈妈亲。”
“我今天收鸡蛋了,收了五个鸡蛋。”
“是五个吗?三岁了还不识五个数。”大亮娘插了一句。
“有一个鸡蛋是热的,我把鸡蛋都放到筐里去,奶奶把筐挂高高的,老鼠就够不到。我捉了一只虫放到盒子里,我给它喂草吃……”晴儿就停不下来了。
“想,我想妈妈了。”晴儿很认真地说,“想,也想爸爸了。我不知道,爸爸说话吓人的。好。”
“爸爸。好。我听奶奶话的。想,我也想爸爸了。好。好。奶奶,给。”晴儿把话筒给了奶奶。
“嗯,家里都好,好,没事就挂吧。”
挂了电话,爷爷奶奶和大亮娘又闲聊了几句,我就在一边和晴儿玩。过了一会,她们就走了。
夜深了,上床睡觉的时候,我还在想那团黄光是什么,明天怎么和他们说我真的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