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高尔基自传体三部曲中的第一部,该书以外祖父卡希林一家为观察点,通过对“‘一家子蠢货’的黑暗生活”的描写反映了俄罗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社会生活。
《童年》一书以雅科夫舅舅、外祖母等人之口吟唱或讲述了一些俄国民间诗歌。其中歌词大多短小精悍,直抒胸臆,诙谐幽默,却压抑沉重,体现了俄国小市民阶级心中的痛苦无助,是他们在这种“令人窒息、充满可怕景象的狭小天地”中自娱自乐的一种形式。外祖母讲述的叙事诗多体现了俄国底层人民的传统精神——善良,坚韧,仁慈,同时也对墨守成规之人进行了讽刺。这些叙事诗朗朗上口,故事的结尾往往是惩恶扬善,是如外祖母一般“把我领到光明的地方”的人内心的坚守。
雅科夫舅舅爱弹吉他,那首他喝了酒后,“几乎每次都是用一种难听的吱音从牙缝里唱那无尽无休的歌子”的第一句便是“雅科夫要是一条狗——”。究竟是什么人愿意把自己比作一条狗?下面就给出了答案,“他就要从早叫到晚:噢咦,我闷得慌!噢咦,我愁得慌!”短短十四行歌词中,“噢咦,我闷得慌!”出现四次,“我愁得慌!”出现两次。作人闷得慌,愁得慌,作狗也同样是闷得慌,愁得慌。中间两句“炉后蟋蟀曲曲叫,闹得蟑螂不得安”颇有一种蝼蚁之辈无暇自顾依然互相叨扰皆不得安宁之意。接着两句“一个乞丐晒脚布,另个乞丐就来偷”,生活不易,够得着的只有同类,也只能欺负同类。穷苦的底层人民不仅仅在物质上匮乏,精神上也是一贫如洗。生活的残酷撕裂共同取暖的被褥,每个人分得的一片棉花,连胸口上的大痣都遮盖不住。
雅科夫舅舅是个十足的俏皮鬼,第二首歌仅有两句,“哎嗬!要不是我可惜了这双破草鞋,也就舍了老婆孩子远走他方!”在他看来,“老婆孩子”远没有“破草鞋”重要。保姆叶夫根尼娅的歌则说明了原因,“从星期一到星期六,姑娘们都在织花边,干活干得累死人,——哎嗬,简直只剩一口气!”工人无休止地工作却觉得一双草鞋都比家人重要,底层人民被剥削的程度可见一斑。
当小高尔基问到“官吏”的问题时,雅科夫舅舅这么唱着回答他,“上帝的官,是光明的天使;人间的官,是撒旦的奴隶!”压在人民头上的不仅仅有资本主义,还有官僚主义。
前院的鞑靼军人妻子“从早到晚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唱的歌与雅科夫舅舅的画风不同,“光有爱情不快乐,还要另外找一找!好生想法找到它,沿着这条正道走,自有奖赏等待你!哦,甜蜜蜜的奖赏啊!”身无分文之人想着如何填饱肚子,哪里能有一席之地可以安稳睡觉,而不需要担心这些的所谓“中层”人民却想着如何挥霍金钱,挥霍肉体,被“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盲目享乐主义所迷惑。
外祖母的童话故事是书中最温暖的部分之一。当外祖母讲起童话故事时,“外面哗哗地下着连绵的秋雨,风呜呜地吹,树枝子刮得墙壁哧哧地响。在厨房里,又暖和又舒服,大家紧紧地挨坐着,人人都显得特别可亲而安静。”在《童年》中这种安静是很难见到的。舅舅们为了争外祖父因阿廖沙母亲“自己做主”结婚而扣留的嫁妆和开设染坊的地点“早就无情地争吵不休了”。两个舅舅吵架时,“冲着外祖父大叫大喊,像狗似的冤屈地呲着牙”,外祖父“满脸通红,叫声像公鸡打鸣一样地响”,可以说整个家里都是吵吵闹闹的。
外祖母“关于伊凡勇士和米龙隐士的美妙故事”被房客“好事情”评价为“要知道,这太好了,应当写下了,一定要写下来!”、“这是地道俄罗斯的。”“好事情”珍重的不仅仅是故事本身,更是故事所反映俄罗斯底层人民对真善美的坚持与追求。这则故事讲述了勇士伊凡奉凶恶的督军高尔将之命去杀掉隐士伊凡,伊凡许诺米龙临死前最后一次祈祷,而米龙“祈祷一年复一年”,伊凡的宝刀和衣衫都已化灰,伊凡也一直经受着风吹雨打、蚊虫叮咬。结尾处对整个故事的寓意进行了概括:“你们瞧,给他的惩罚多可怕:罚他不该听从坏人的话,不该认为自己是代人受过!但那老人为我们罪人的祈祷,直到如今仍向上帝那儿流,就像清澈明亮的大河流入大海洋!”整个故事的重心并非放到对伊凡的惩罚上,坏人受到惩罚的应该的事情,可米龙老人的祈祷却一直没有结束,而他正是为“我们罪人”在祈祷,所以“我们罪人”到底犯下多少罪孽?上帝是仁慈的,他以“大海洋”一样的仁慈接受着这些“清澈明亮”的祈祷。小阿廖沙很早就明白,“外祖父有一个上帝,外祖母另有一个上帝。”外祖母的上帝“对人间的一切都是同样的仁慈,同样的亲切。”外祖父的上帝“人们犯了罪,就得淹死,再犯罪,就得烧死,他们的城市得毁灭;用饥饿和瘟疫惩罚人们,永远是用宝剑统治人间,用皮鞭对付罪人。”外祖母的童话故事充满了人道主义精神和善恶必报的正义精神。
外祖母的第二则童话故事集中体现了善恶必报的正义精神。聪明的隐士约那年幼的时候,和他的后母请求神来判他们的官司,最终老渔夫扔到天上的刀一夜之后落下来刺穿了谋杀亲夫的约那后母。这则故事虽然充满了浓厚的宗教色彩,但这种请求神来审判的方式侧面放映了人间司法的无力与不公,同时神也承担了广大人民内心对公平正义的寄托。
第三则童话故事讲述了自以为是叶夫斯季格涅愤世嫉俗,眼高手低,死不悔改。外祖母这个故事的本意是讽刺外祖父,“他不服气,这个叶夫斯季格涅,死死地抱着老一套,别扭极了,就跟咱们那个老祖宗一样!”而这个故事的讽刺对象可以拓展所有如同外祖父一样因循守旧自以为是的人,甚至是当时的沙俄。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沙俄废除农奴制十年有余,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改革措施极大地促进了俄罗斯社会飞速发展,极大地增强了国力,同时加强在东方对清朝的侵略,通过签订不合理条约迫使清朝割让大片领土,在西方发动第十次俄土战争并取得胜利。此时的俄国就如同叶夫斯季格一样,“自以为天下的人都比不上他聪明”、“走起路来气昂昂,活像一只公火鸡”、“左邻右舍他都教训遍”,这与当时充当“欧洲宪兵”的沙俄形象一模一样。然而真实的情况时,沙俄帝国的工业化进程远远落后于英法,而农奴制的废除在很大程度上是“封建主对农民的一场掠夺”,沙俄国内自上而下的改革不久之后也随着亚历山大二世被行刺而几近停滞。
这些诗歌是由人民即兴创作或是口口相传而保留下来的,无论哪种形式,它们都有着巨大的生命力,是传统俄罗斯文化的一部分,是研究当时俄国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追求的最真实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