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夜

冬天到了,树叶落了,庭院里的天变大了,也变短了。

孩子们被早早拉下的夜幕催促回家,心里有些不甘,可想到家里有热腾腾的饭菜又开心起来。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知道除了我再也没人这么晚回来了,可还是喊了声,“还有人吗?我关门了?”转过身来,我看到黑黢黢的树枝张牙舞爪,冬夜的怪物借着寒风更加放肆,它不是我认识的那棵洋槐树了。我记得它春天的样子——春天里它开花,我们折下来蒸着吃,冬天里它落叶变丑了,我们就等着它春天开花。借着屋里灯光掸掸身上的灰尘,我先进了厨房。狗幺蹲在灶前,盯着挥舞的锅铲和升腾的热气。我摸摸它的头,“怎么啦?今天也不迎迎我?”我把手伸到灶火前烤了烤,忽冷忽热的手开始发痒。

“天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手冻到了吧?别抓,越抓越痒。”我听了急忙把手塞到兜里,使劲在衣服上搓了起来,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好了,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狗幺也动起来,朝着屋里汪了两声,大家都忙活起来,你来拿碗,我来端锅,他来摆桌;狗子在大人腿中间穿来穿去,一只大尾巴打到我脸上,我就嚷嚷起来,“我啥都看不到啦!要洒啦!”大家都笑了,“一个空碗拿什么洒?”

热腾腾的饭菜下肚,大家看罢电视聊过天后就钻进被窝准备睡觉。我把身下的被子仔细掖了掖,大口吸着清凉的空气,脑袋就更加清醒了,瞪着眼睛看微亮的窗外,窗户的一角露出几根树枝。看久了,我就觉得树枝不是在离窗户很远的地方,而就是趴在窗户上盯着我,和壁画里的美女一样,不管我从那看她,她都看着我。等到大家都睡熟的时候,它就破窗而入,我不敢睡着。哪里都是静悄悄的,钟表的滴答声是不能算是声音的,偶尔的狗叫声也是不能算的,风中树枝打架的声音也不能算,就连远处过车的声音也不能算,因为夜夜都能听到,没有人觉得这些声音会打扰到谁,它们在自娱自乐,惹不到关注。除此之外,就什么声音都没了。下雪的声音是不常见的,也很难记得真切,与其说我听到了下雪的声音,倒不如说我听到明早和小伙伴们嬉闹的声音。

远处传来一声犬吠,一场接力赛开始了,不一会四面八方的狗就都叫起来,我家的狗懒,附和地叫了一声就又恢复安静了,余下的狗叫声也慢慢淡了。我又盼着过年的时候能下雪,过年夜里是可以去出去玩的。我又想过年夜里没有月亮,雪地也不好看,不如元宵节下雪,又怕地上有雪,小玩意点不着,他们大人放的烟花我们是不放在心上的。就这么想着,没找到一天适合下雪的。老天爷也不管我们的想法,说下它就下了。下了雪,语文老师让我们写作文,我们就写“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等到第二天醒的时候,出门看了一眼,天阴重了,大人们都说要下大雪了,他们也不比我们知道的更多,见了谁就说“瑞雪兆丰年”。